曾经是全球化的模范学生
有趣的是,当今世界著名的质量标签“德国制造”在一百多年前意味着低质量产品。它甚至不是德国人自己发明的,而是英国人为了羞辱他们而发明的。
19世纪上半叶,许多德国企业家前往英国进行所谓的“学习旅行”。事实上,他们尽最大努力近距离接触英国的各种领先技术、工艺和产品,然后返回德国进行复制,并以低价卖回英国和世界。
例如,著名的蒂森克虏伯公司的创始人阿尔菲德·克虏伯化名为施鲁普先生前往英国窃取商业机密,并称之为“商业调查”。
1887年,恼羞成怒的英国通过《商品商标法》强制要求从德国进口的产品标明“德国制造”,目的是保护英国优质产品免受主要来自德国的廉价进口产品的竞争,并在英国民众中制造购买本国产品的爱国情怀。
|阿尔菲德·克虏伯不仅是世界500强企业的创始人,更是名垂青史的国际商业机密大盗。
出乎意料的是,德国人痛定思痛,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和措施,以惊人的速度提高了产品质量。应该说,变化来得正是时候。这一时期恰逢全球化大幕拉开。国际运输方式和国际交流手段的改善催生了全新的全球贸易和全球市场,而且恰逢德国教育和科研的迅速崛起,有力地支持德国制造走向全球制造和贸易的顶端。
短短十余年间,德国产品不仅大量渗透到英国国内市场,还开始在越来越多的海外市场扩张。从1883年到1893年,德国出口到英国的商品总值增加了30%,许多德国公司在伦敦开设了分公司。从那个时候开始,德国制造业逐渐摆脱了山寨和低质量产品的形象,开始了征服世界的过程。
自20世纪以来,德国制造一直以其质量、坚固、耐用和可靠而享誉全球。随着德国在二战后初期创造的经济奇迹,德国制造业代表质量和创新的概念日益根深蒂固。
德国在世界出口中的份额从1948年的1.4%(0.02亿美元)飙升至2015年的8.3%(13,290亿美元)。从1986年到1990年和从2003年到2008年,德国两次(连续十多年)在世界贸易国家中排名第一,击败了超级大国美国。
尽管自2009年以来,中国已成为世界出口冠军,而美国和德国排名第二和第三,但德国人仍有值得骄傲的地方。毕竟美国的人口是德国的4倍,中国的人口是德国的17倍左右。
|德国制造业的全球化提升了其全球强势地位。
工艺、创新研发、职业教育、工业标准...这些我们今天所熟悉的元素共同构成了德国制造业的核心优势。
在此基础上,德国著名学者、管理学大师西蒙教授进一步提出了“隐形冠军”的概念,认为隐形冠军企业的发展对德国制造业的全球竞争力和全球化成功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例如,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德国世界500强企业数量常年与法国持平,有些年份甚至略逊一筹,但其经济体量长期大于法国,双方差距总体上略有扩大。
可以看出,德国经济的强大与其在中小企业中的隐形冠军密切相关,这些企业已经达到了世界顶级玩家的水平。一般来说,这类企业极其专注于细分市场或所谓的利基市场,并因其专注度和专业性而成为世界市场领导者。
然而,过于集中会导致市场过于狭窄。为了扩大市场,他们不遗余力地支持全球化,从而创造了一个既独善其身又辐射全球的奇迹。
打造一个顶级的全球隐形冠军往往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以在专业圈之外很少听到的德国隐形冠军凯驰为例,它是高压清洁市场的全球领导者。从1935年到2015年,其全球分支机构几乎呈线性增长,从个位数增长到107家。
即便如此,凯奇仍然认为其全球化进程尚未结束,因为世界上有200多个国家。公司负责人表示,“我们一如既往的目标是让我们最终出现在世界上的每个国家。”
在全球多个市场取得商业成功需要非凡的努力和耐力。就连多年位居世界500强第一的沃尔玛,在德国和韩国市场也遭遇了失败。研究显示,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平均拥有30家海外子公司,像凯驰这样拥有100多家子公司的企业并不罕见。
|凯驰公司的全球化进程。来源:隐形冠军
隐形冠军将在蓬勃发展的全球化进程中获得更广阔的市场。据估计,平均而言,从德国向欧洲扩张使市场规模增加了近4倍,向全球扩张将带来高达11倍的市场潜力。
此外,随着新兴国家经济的持续快速增长,全球市场的潜力和空将继续增加。全球化的成功也能给企业带来强大的行业影响力和软实力。例如,凯驰公司的企业名称通过了法兰西学院的严格审查,并被正式法语为动词“karcher”;另一个隐形冠军德国豪庭公司是工业连接器领域的世界领导者。据说客户在定义产品需求时,通常会指定“豪庭或类似界面”。
显然,全球化的成功支撑了德国制造业的神话和德国经济的强大。然而,近年来,德国政府中的一些政客一再叫嚣要遏制中国的崛起。去年7月通过的第一个中国战略宣扬德国和中国需要进行所谓的“系统性竞争”,减少对中国的经济依赖。最近,德国经济强国巴伐利亚州州长索德尔访问了中国。一些政客愤怒了,指责他对中国采取了“错误的战略”,并要求他更多地批评中国。
在实践中,德国正在逐步收紧围栏,这为中国对德投资、德国企业对华投资乃至中德之间的各种双边经贸合作设置了越来越多的障碍。全球化的模范生德国会开始鼓励全球化吗?
去全球化等于自我毁灭。
2023年,意大利前总统、欧洲央行前行长马里奥·德拉吉为欧盟委员会做了一份关于欧洲经济竞争力的专业报告。
报告指出,“二战后欧洲赖以生存的基本地缘政治和经济发展模式已不复存在。”换句话说,欧洲发展的三大支柱,即美国的安全和防务、中国的国际贸易和俄罗斯的廉价能源,曾经对欧洲非常有利,现在已经不复存在或正在崩溃。此外,欧盟一直因其一体化程度和决策效率而受到批评。因此,在面临能源转型、科技竞争、地缘安全等诸多重大挑战时,欧盟往往感到力不从心。
对德国来说尤其如此。德国是过去几十年全球化的主要赢家之一,仅德国经济就占欧盟GDP的四分之一左右。然而,其高度贸易导向的工业生产和社会经济模式不仅是其在快速全球化时期的明显优势,也是其在当前去全球化和区域化的历史逆转中的弱点。
毕竟,在复杂的价值链中,任何同时拥有多个供应商和客户的国家或企业显然都会更容易受到国内和国际冲击的影响。平均而言,德国约30%的GDP直接或间接依赖于国外需求;从就业角度看,德国约28%的就业岗位依赖出口;从制造业来看,其出口占比常年保持在50%左右,明显高于中美等其他大型经济体。
德国Ifo经济研究所的一项研究估计,生产整体转移到德国将导致其GDP长期下降约10%。这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无论这是否能完全消除对海外供应链的所谓依赖和风险,很可能相应的政治压力和公众抗议将使其难以行动。
尽管过去几年受到诸多“黑天鹅”“灰犀牛”事件的冲击,但数据表明,去全球化并未成为当前世界经济发展的主流趋势,跨国企业和全球供应链的运作表现出高度的灵活性和韧性。德国享受了全球化的巨大红利,因此其经济高度外向型,尤其是原材料、初级产品和中间产品的进口对德国制造业的竞争力起着决定性作用。
近几十年来,随着国际价值创造的相互依存性的出现,一项复杂产品的生产往往涉及来自不同国家的许多企业。以2019年为例,德国企业进口的中间产品价值6060亿欧元,占德国商品进口总额的55%。
因此,德国一些政客叫嚣“脱钩”和“消除风险”,这对德国企业的海外投资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包括与中国的合作。这不是浪费武功吗?
2019年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前,德国制造业约占总增加值的21%,而经合组织的平均水平为14%。同时,其外贸比例基本在70%左右。可见德国经济高度依赖制造业和对外贸易,或者可以说是高度依赖制造业的对外贸易。
作为欧洲商品供需的中心,德国近年来的疲软增长也明显拖累了欧盟乃至欧洲的经济发展。2022年,德国是欧盟16个成员国中最大的商品出口贸易伙伴,其五分之三的进口来自欧盟内部。根据欧洲研究机构的数据,德国对商品进口的需求推动欧盟其他国家的总增加值增长了约2.6%,就业人数达到500万人。
|德国十分之三的中小企业依赖外国中间产品。来源:德国复兴信贷银行
德国国内也有理性的声音。德国央行此前的一项调查明确指出,近一半的德国制造企业直接或间接从中国获得关键中间产品。“如果这些产品的供应中断,德国可能会遭受严重的生产损失。”
德国经济研究所所长弗莱彻十分忧虑地指出:“在一个日益全球化的世界中,主权只能意味着共同主权...德国是全球分工的最大赢家之一。在某些情况下,本地化可能是合理的,但大规模的本地化将是有害的。现在企业的生产能力不足,重新定位将大大降低而不是提高德国的生产率,其结果将是企业利润、竞争力和工资的下降。这种保护主义将是德国经济模式的终结。”
如何从去全球化走向再全球化?
目前,德国经济困难重重。2023年,德国经济已经陷入衰退,外贸形势更是雪上加霜。由于全球需求疲软,德国出口下降1.4%,进口暴跌9.7%。
DIHK(DIHK)外贸专家赫尔维说:“2023年对德国出口行业来说是艰难的一年。继2009年金融危机和2020年疫情之后,这是30年来最疲软的一次。”
|德国近五年对外贸易情况,资料来源:德国联邦统计局。
让我们看看上面提到的欧洲发展的三大支柱-
廉价能源依赖俄罗斯,俄乌冲突后基本无望;
安全取决于美国。最近,特朗普公开“怂恿”俄罗斯攻击任何未能履行财政义务的北约成员国,这在欧洲引起了轩然大波,并引起了一些欧洲人的进一步反思;
原本依靠中国进行国际贸易是最可靠、最实际的方式,但欧洲人却选择积极推动脱钩,这显然会给自身和世界经济发展带来更大挑战。
近年来,有大量研究和报告显示中国企业正在迅速崛起,这也给德国乃至欧洲企业带来了相当大的竞争压力。例如,德国经济研究所(IW)的一项研究表明,越来越多的产品从中国进口到欧盟,特别是在德国特别擅长的复杂工业产品领域。仅从2020年到2022年,中国产品在欧盟许多进口产品中的增长率几乎与2010年至2020年的整个十年持平。
然而,全球化能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使资本、人才、技术和产品在全球范围内更有效地配置,不仅提高了生产和流通各环节的效率和参与企业的劳动生产率,而且显著降低了时间和金钱成本,从而为参与全球化的许多国家和人民带来了好处。德国乃至欧洲本身也是这一过程的受益者。
如果我们贸然关掉全球化按钮,甚至根据中国等竞争对手故意牺牲各种贸易和投资壁垒,不仅可能带来连锁反应并缩小德国企业自身市场之间的差距空,还可能给已经出现的去全球化趋势火上浇油,从而进一步减少其强大的德国制造和隐形冠军的生存土壤。
这也是去年欧盟计划对中国电动车发起双反调查后,德国车企负责人纷纷表示反对,大众集团力推与地平线入股合资的核心原因。
面对电气化和智能化的浪潮,德国汽车工业不擅长互联网思维和软件算法的缺点暴露无遗。没有了中国这个电动汽车的大市场和竞争场所,德国人恐怕会被时代的车轮甩得更远。
当然,对于中国企业来说,在出海过程中要学会尊重和履行社会责任,逐步推动在欧洲乃至全球其他国家的内生发展。
换句话说,单纯靠“体量”恐怕很难形成可靠的全球商业网络,尤其是在制造业领域。还要下大力气建设更加稳定的本土生态系统,构建更大的利益共同体。
以中德合作为例,在人工智能、电动汽车、自动驾驶、光伏产业、6G技术、关键原材料等诸多面向未来的产业和技术领域,德国人逐渐有了自己独特的优势。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德国人,应该多花点时间思考如何打造包容共享、合作共赢的中国式企业文化,以吸引东道国更多资源和力量的支持和协助,从而更顺利地度过当前的惊涛骇浪。
| 2024年1月,比亚迪搭载数千辆电动汽车的远洋巨轮首航欧洲,轰动一时。
当德国和欧洲的相对实力下降时,保护主义抬头似乎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对于德国人来说,不应该忘记全球化是他们自己数百年来的基础,它应该在欧洲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而不是人云亦云。
全球产业和技术变革就像一条汹涌的河流,难以倒流。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中国人带来的竞争压力确实存在,但仅仅依靠“小院高墙”并不能保护所有的爱情。受政策、法规和贸易壁垒保护的温室中的花卉不具备全球竞争力。
曾经最支持和推动全球化的德国人也在倒退,实在让人唏嘘。
回望100多年前欧洲激烈的商战,试图为自己建立安全屏障的英国人拼尽全力,却在德国制造业面前败下阵来。归根结底,世界是由顺应潮流、品质卓越的产品决定的。
本月中旬,德国人舒尔茨将对华二进行国事访问。对于德国人和欧洲人来说,唯一的出路是通过努力工作来提高自己,并在竞争中成长。
指责别人显然比改造自己更容易。问题是它没有解决真正的问题。
第5714期原创首发文|作者中欧旅行家
作者:北京帕特纳斯管理咨询公司创始人,兼任中国国际商会理事、英国奥科国际咨询集团高级合伙人、意大利国家投资发展署驻华首席代表等。常年接受中欧主流媒体采访或撰写专栏,著有《提升企业价值》等专著。微信微信官方账号命名为“中欧旅行家”。
参考文献:
厚脸皮、厚脸皮的德国人,德国明镜周刊;《看不见的冠军:未来全球化的先锋》,赫尔曼·西蒙、杨易安著,机械工业出版社;敢不敢不那么全球化?——地缘政治时代的德国对外贸易,德国联邦政治教育中心;全球化的变化对德国的出口模式意味着什么?德国科隆经济学院;去全球化和贸易战对德国经济的长期影响,德国Ifu经济研究所;《2022年国际化报告》,德国重建信贷银行;数十亿欧元的需求,德国政治网站;德国与国际贸易和全球价值链深度融合,德国信贷银行进行重建;评论:去全球化不是解决方案,德国经济研究所;《德媒:德国产品占欧盟进口份额大幅增加》,《环球时报》;德国经济陷入困境,中国外汇;隐形冠军的成功没有秘密。
白名单段誉_ h |图片视觉中国